外表斯文的男人入座前安靜仔細地清理好看臺浮灰，套上自家縫制的小碎花椅套。比賽哨響，一躍而起破口大罵，罵到額頭冒汗，90分鐘一刻不歇。

體型柔弱的女生獨自來看演唱會，頭天晚上通宵坐了一夜硬座趕路，不敢閉眼，最終卻在入場安檢處，被查出滿身“違禁品”：內褲里埋著燈牌，胸罩里藏著電池，與安檢員爆發(fā)沖突，開始哭鬧撒潑。

在工體， 有各種各樣的發(fā)泄方式。沒有人小心翼翼，鮮有人規(guī)規(guī)矩矩。這里是為數(shù)不多讓人卸下面具的地方。藏在循規(guī)蹈矩的生活中那些狂熱情緒最終在這里迸發(fā)。

不知道從哪帶來的罵聲

混工體的人都知道，來這的不全是球迷和粉絲，還有專門來發(fā)泄的人。這是因為，“不但可以大聲罵，還有人陪著罵”。在這里，罵人可以采用三種語言，國語、英語和手語，節(jié)奏整齊劃一。有人時斷時續(xù)地罵，先是低頭專注地用手機斗地主，然后在緊張時刻快速躍起；有人90分鐘叉著腰不停地罵，不分主隊客隊，中場休息時還能從座位一路罵到廁所。

有人罵得頗有針對性。一個拎著啤酒炸雞的女士，咬一口肉罵一聲球員姜某；還有人并不清楚自己在罵什么。他們往往站在后排，看不清發(fā)生了什么。有人罵得很抽象，需要反復回味。一段時間，工體為了制止罵人，開啟擴音喇叭干擾聲量，結果一個小伙開始聲嘶力竭地沖著喇叭罵。

當一場球賽開始時，很難區(qū)分什么時候是助威，什么時候是發(fā)泄。死忠看臺的球迷人均會唱27首助威歌曲，改編曲目從《go west》到《紅河谷》，節(jié)奏從落后鼓勁到組織進攻，總有相應的歌曲可以演繹。

喊叫聲可以表現(xiàn)得很有組織。一個領喊員負責調動球迷整齊吶喊。他要求嚴格：不許拍照、不許發(fā)朋友圈、不許秀恩愛、不許玩抖音。一天傍晚的比賽，B組C組H組被點名批評，如果“戰(zhàn)斗聲量”再不夠大，他們將被剔除。

一個北京球迷剛從新西蘭回來，戰(zhàn)斗力已經超越老球迷，被認為“照樣比你們戰(zhàn)斗牛逼，明白嗎！”另一個幾分鐘前在場外表現(xiàn)不佳的球迷，干脆被下了最后通牒，“今兒不好好戰(zhàn)斗，明天足協(xié)杯就滾蛋”。

“誰不戰(zhàn)斗誰就給我滾蛋！”領喊員怒吼。

在工體，罵聲甚至是可以看到的。球迷肩膀搭在一起，踩在椅子上又蹦又跳。縮在最后排的“太太團”也跟著座椅直打顫。一個身著黑衫的重量級球迷站在過道處，雙手握拳垂下，像是嚴陣以待的維京戰(zhàn)士。怒氣從每一處毛孔噴發(fā)，因為嘶吼時的全傾發(fā)力，后腦勺的頭皮打起三層褶。

罵聲還可以量化。地鐵駛過站臺時的呼嘯大概為94分貝；塞車的五環(huán)，司機狂鳴喇叭產生的噪音峰值為105分貝；而在工體北看臺，球迷豎起中指喊出口號，掀翻球場的聲浪高達114.7分貝。

有些罵聲可以提前預訂。例如當與老東家結怨的國安舊將李運秋披著上海申花的藍色戰(zhàn)衣重返工體時，賽前北面24下、24上、23下幾個看臺的球迷約定聯(lián)動，在整點時隨著三拍子的鼓點大罵。

還有些罵聲會反轉。在工體被追著罵了90分鐘的裁判馬寧，縱使蟬聯(lián)兩屆中超“金哨”，也得不到任何一方球迷的認可。意外的是，因為補時階段判罰的一粒點球，得到全場球迷的盛贊，“馬寧馬寧，請你吃飯”。